2003 54

H女士是一个非裔美国人。她是一月的那场大雪后,被警察送到精神科的急诊室的。没有人知道她的姓。在病人登记表上注明她的年龄是65岁。我认为这年龄大概是个猜测。因为从外观上很难说出美国黑人妇女大致的年龄。在姓名这一栏上写着:不知姓的H

H被送到我们科来的时候,她的情况非常不好。因为她脚上有严重的冻疮,使她被圈禁在轮椅上整整一个星期。她一入院就由我负责。当我询问她又无朋友时,她不加思索,就报出一大堆地址。像什么712851号或819402号等等。她一个个的报出来直到我打断她,跟她说以后再谈这些为止。后来另一个社工接管负责她的案例。不过在每早的例会上,我仍然可以听到有关她的故事。她是大家都喜欢的病人。

H女士在一天天的好起来。大概是215日,护士长告诉我们,H女士宣布说,一个糕饼店将会在情人节的时候给她送蛋糕,因为两天前他们才知道H女士住在我们部。没人对H女士的话当真,所以也没人理会。结果出乎人们意料的是,糕饼店真的在情人节的那天给H女士送来个蛋糕。护士长说,如果当时她在场的话,一定会问送蛋糕的人,他们怎么知道H女士住在我们这里。

当时我的一个病人R也是一个走失的人。我们没有R的任何资料。我的上司给警察打电话,要求给RH按指纹印。他想从指纹上发现一些情况,警察来了以后,H拒绝作指纹印。警察告诉我,如果她没有前科的话,指纹是没有多大用处的。

我们经常从上司S那里听到一些关于H女士的故事。一个附近教堂的牧师告诉SH女士在杰克逊高地住宅区活动已经有18年了。每一个住在这个区里的人都认识H女士。人们给她食物。天气不好的时候,有些公寓大楼的门厅允许她在那里睡觉。

H女士的脚痊愈后,就要求出院。后来H女士的个案由上司S先生负责。S先生说,我们还不知道她的姓名怎能让她出院。没有一个Adult home*会接受一个无名氏。Nurse practitioner*医生助理N女士说H女士是决不会去Adult home的。我们也同意她的说法。如果她本人不愿意去,就是有名有姓Adult home也不会接受她。S说,我们不能送她去无家可归者庇护所。因为庇护所是不接受无名氏的。N女士建议,就放H去她愿意去的地方吧。如果她能在大街上存活了18年,现在春天快到了,她活下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。S先生坚持,无论如何不能让H女士回到大街上。N提高嗓门说,我们这样关着她,她会死的。H是一个街上的自由人。为什么我们不能让她走呢?S先生问N该怎么做?N女士说,也许我们可以带她出去说有个预约,然后给她机会逃走。S先生认为这个不是什么好主意。在得到Y医生和医疗小组许可后,S先生开始为H女士转送到Creedmoor*做准备。

N经常在例会上提及,我们应该让H女士去她想去的地方,不应该送她去CreedmoorH会很快在Creedmoor死去的。我劝N女士说,如果H女士真实的年龄是65岁的话,她未必还能幸存于大街上。N坚持说如果我们送H女士去Creedmoor,我们就是杀人犯!

在一天的例会上S先生兴奋的宣布:探员已经知道H女士的真实姓名了。每个人都好奇的想知道探员是怎么查出来的。S先生说,探员告诉H女士,如果H说出她的姓就会放她走。结果H说出了自己的姓。探员为了证实H说的是实话,就走到H身后5英尺远的地方叫她的名字。H答应着并转过身看是谁。S先生说,现在有了H女士的姓名,他要全力投入将H的社会安全号码和她其他的资料搞到手。

一天早上,S先生告诉大家他接到一个女士的电话。这位女士是杰克逊住宅区的居民,她声称,她本人在她女儿出生前就见过H女士。她的女儿今年已经30岁了。这说明H女士已经这样生活至少30多年了。她告诉S先生,是她给911打急救电话送H女士来医院的,因为她发现H女士睡在雪地里。如果不是她打急救电话,H女士一定会死于那场大雪。这是事实,我们也同意。这位女士说,我们医院应该帮助H女士找一个住处。如果她再看到H女士,她会向报纸、电视台或国会议员报告这件事情。没人想让H女士这样生活!再说,H女士有精神病和其他疾病。S先生说,即使我们知道了H女士的真实姓名也不能送她去庇护所。因为她会从那里跑回大街上。那位女士会因为H女士的出现给我们医院找麻烦的。所有的人都沉默了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H女士像是知道所有和她有关的事情。她要求在415日之前出院。她说她急着出院是为了报税获得退税款*。虽然没有人相信她的话,但是也让大家吃惊不小。她居然知道报税的截止日期是415日。S先生说H没有社会安全卡和医疗保险卡。(Medicaid是联邦政府付给最低收入人的医疗保险)在警察把她送到医院时,她的车和其他东西被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推走了。真不能相信她居然能带着现金在大街上睡了30多年。

H女士的护理员报告说,H的视力正在减退。假如让H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笔,她的手伸出去几次都拿不到那支笔。N女士也看到H在过道里直到快撞上另一个病人才意识到前面的人。然而,无论护士怎样劝说让H去检查一下视力,但都遭到拒绝。这时,N女士说,我们真的不能再放H回到大街上去了。她会死于车祸的。

几天以后,S先生告诉我们H女士如何在十英尺外认出了他。我问Y医生是否能强迫H去检查视力。Y医生说不行。因为现在还没有生命危险。病人有权拒绝,而我们无权强迫病人接受检查。

事实上,H女士每天都在提醒我们她有的权利。她有时自言自语,有时抓住过道里的人声明她有的权利。即便她住院,医生也不能强迫她去做违背她意愿的事情。一天她试图像盲人一样在过道里摸索着走,一边轻声地说:“谁能帮助我?谁能帮助我?”我认为她是找不到自己的病房了。就向她走过去问:“我能给你什么帮助吗?”她嘟呢着说:“帮我离开这里。”我对她说,对不起,这点我可帮不上忙。

公共协调员A告诉我,H知道对每个人提不同的问题和要求。她会叫住她的医生Y说:“Y医生,我亲爱的,让我离开这里吧。”当时医生很忙,A就走过去对H说,她能为H做什么吗?H说,A又不是她的医生,她出院A帮不上忙,如果是需要睡袍或者纸巾类的东西,她会求A的。

最终Y医生还是为H女士安排了一个管理层的听证会,并试图让法院来决定H去做视力检查。明天56日是法院日。之前,H坚定的告诉Y医生,这天她不会去法院的!Y医生不能强迫她去做违反她意愿的事情。如果没有必要,Y医生也不愿意去法院。他告诉H女士,他已经同精神卫生部门的律师谈过了,律师同意延期一个星期去法庭。让我们看下个星期会发生什么吧。(完)

*Adult home (也被称为Board & Cares) 是一种提供膳食的集体住宿服务机构。最初创建这种服务是对一些还不需要看护的老人,给他们提供住宿、膳食和基本的一些服务。目前,多数的Adult home 服务是为精神病患者,这样的情况已高达90%

*Nurse Practitioner,医生助理(此间华文报纸译作医生助理。医生助理没有独立处方权,但可照医生已开的处方开药。他们拥有硕士或者博士学位)

*Creedmoor 是位于纽约市皇后区的一所纽约州立精神病专科医院。

*编者:在美国每个有收入的成年人都得依法自动向联邦和州政府纳税,无论他/她是否收入高还是收入低,无论是公民、移民、还是非法移民。美国的报税制度很复杂,而且报税条款每年都在更新。一般的人很难搞清自己到底得报多少税。所以多是去找会计事务所的工作人员(这些工作人员必须拥有报税的执照,他们每年必须参加培训,并通过考试)替自己报税,填写税表。有不少人得在寄出税表的同时附上补交税款的支票。当然也有些人自己填写税表报税。按美国的税法规定,纳税人纳的税多退少补。一般在政府机构和公司工作的员工,在每次薪资里大多都已扣除了各种税。但年终填写税表时仍可能会有欠税需补交。或超付的税,税务机构得退还纳税人税款的情况。许多低收入的人,或收入低家庭人口多的人,常常是在报税期一到,就积极报税。因为多数这样的家庭的纳税人可以拿回不少政府退补的税钱。这将是这类低收入纳税人的一笔不小的收入。每年的报税截至期是四月十五日。